只因着两句不疼不痒的客气话,林家小娘子便已是满脸通红。她年纪尚小,还是个小姑娘。本性纯良,心思单纯。若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,真不该如此提防于她。
林雪奴不知赵绯此时心中所想。
二人这时候距离极近,林雪奴想看他,却又没有胆子。好不容易鼓起了些勇气,抬起头来,视线一碰上,她马上就又把头低了回去。
脸上见了笑,赵绯的心其实也软了下来。
林雪奴这幅小女儿模样,让他想起了远在长安家中的小妹,赵月儿。
赵月儿便是如此。一旦默书默得好了,得了他的夸赞,也是这般的欣喜而羞赧了。
她小小的身影,逐渐浮现在赵绯的眼前。月儿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,嗲声嗲气地唤他作“绯哥哥”。又要抱抱,又要举高高。
盘算着,离开长安已是近一个月了,也不知道月儿她有没有努力读书了?
如此想着,赵绯嘴角勾起弧度来。
他的语气同样缓和不少,对林雪奴说:“既然林公子身负医术,那绯不才,恳请林公子与公子的书童留下,助绯一臂之力,共治水患。至于旁的人。。。”
赵绯的目光从郭蓉蓉脸上扫过,淡淡说:“希望,也能尽些绵薄之力吧。”
“赵大人这是瞧不起谁呐?!”郭蓉蓉自是知晓赵绯言下之意是在讥讽于她,从土堆上跳起,就要与赵绯吵架。
可突然发现怎地身旁这会儿没有人拉她呢?嗯?臭毛贼人呢?若是没人拉着她、管着她,如果当真是和赵绯动起手来,那吃亏的还不是她这个女儿家啊?
这般一权衡,郭蓉蓉气得一跺脚。
“哼,给本大少爷等着!”说完,她跑出帐外去寻青隼去了。
其余众人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发飙的郭蓉蓉,听闻赵绯如此说,便是同意林雪奴一行人留下了,都欢呼雀跃。帐内帐外,响起一阵阵叫好声。
众人之中,常帆最是激动,喜不自胜,使劲鼓掌。
赵绯总算是松了口,同意让她们留下。林雪奴的情绪也很是高昂。
况且,刚刚是她头一回见了赵绯的笑。他的笑容是那般温暖、柔和。
有着如此笑容的人,怎地会是坏人了?
这样一想,对于赵绯的信心霎时增强不少。
起身抱拳,林雪奴恳切道:“雪奴愿听赵大人差遣。”
赵绯点点头,负手离去。
日月轮转,弹指之间。
林雪奴一众留在宁安,已有八日。
这八日里,当是天公见怜。除零星有雨外,大多时候都是无雨。还有几天,白日里甚至还有几个时辰能见到日头。
黄淮的水位不断下降,抗灾形势一片大好。
与此同时,还有好消息不断传来。
扬州运量的大队陆续抵达,宁安县百姓的吃食总算有了基本的保障。
再有,在众郎中与林雪奴的努力之下,好些个患有大病、急病的百姓都得到了妥善的医治。林雪奴更是运用她从前在古书之中学习到的药膳方子,以药辅膳,在大家的日常饮食之中添加滋补草药,从源头上增强了众人的体质与体能。郭蓉蓉与素心则承担了看护老弱病患的任务。
在多方的助力之下,防汛工事修缮的进度大大提升。
大坝上许多出破损,已是被逐个堵上。其他处挖掘出的用以疏导洪水的堰塞水塘,也逐渐营建完毕。
待稍后通开了堰塞水塘与积涝处,那么围困宁安县城的大水就有了退走的去处了。
这些时日,大家各司其职,有力出力,有心劳心,都是非常的辛苦。
赵绯首当其冲。作为防汛赈灾的第一指挥,事无巨细,都需要他来决断。
而且高志远大伤未愈,统筹整个宁安县上下的重担也都一并落在了他的肩上。
时常到了半夜,林雪奴还可以看到从他帐篷里透出的隐隐烛光。
如此的消耗,令林雪奴分外担忧他的身体。数次为他请脉,可都被赵绯拒绝。
日有所思夜有所梦。
连续几日,林雪奴都做了同一个梦。今晚也是如此。
梦里讲的是,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,大水终于退去。宁安百姓们欢天喜地,敲锣打鼓。而在人们欢庆的情景之后,远远地站了一个人。那个人沉默不言,缓缓躺倒下去。待林雪奴赶上前去,才发现那人便是赵绯。他倒在了地上,已是没有了呼吸。